二十一

相对于天津城那样的大家风范,泊头只能算是小家碧玉。这里的街道比较狭窄,还是清代走轿子的宽度,商铺一家挨着一家,与相临的街面脸对脸背靠背,像两个生意人在站着讨价还价。

在泊头城防部部长办公室,进来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。此人乃刘希民也。他是从天津赶来的,专程向城防部汇报工作。

一番寒暄过后,主管天津工作的华北局城工部副部长封灿忠根据中共中央《关于华北学运归华北局领导的指示》精神,对刘希民热情地说:“中央来新指示了,要我们平津两地各自独立开展工作的‘南系’和‘北系’合并,统归华北局城工部领导,以配合人民解放军夺取北平和天津。你汇报工作后,得赶快回天津去迎接解放。”

“真没想到,革命形势发展得这么快,天津解放指日可待了!”刘希民被封副部长的话震惊了。

“为了迎接解放,我们要成立两个工作委员会。”封灿忠伸出一个指头,“一个叫迎接北平解放行动委员会,一个叫迎接天津解放行动委员会,你是天津解放行动委员会的成员之一。”

“哦……”刘希民点点头,“知道了,我回去后就传达,召集大伙开会,把这个委员会建立起来,争取尽快开展工作,迎接天津解放!”

过去,天津的地下党分为南系和北系,除了边区如晋冀鲁豫、晋察冀也有小规模党员派到天津来以外,天津地下党的主流,一个是华北局城工部领导的,一个是南方局城工部领导的。

封灿忠对刘希民说:“国民党南京政府已密令天津当局,要把重要工厂、学校的设备以及高级技术人员、教师南迁,国民党教育部也密电北洋大学南迁福建厦门或江西萍乡,并拨来巨额经费敦促尽快行动。天津工委要领导地下党组织和‘民青’、‘民联’盟员以及进步群众,坚决与国民党反动派斗智斗勇,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南迁、护厂校斗争。”

“好的,我回去就作安排!”刘希民满怀信心地说,“天津的工人、学生有觉悟,天津的护厂、护校工作有很好的基础,前段时间几个大学和工厂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,把学校和工厂保护好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
封灿忠说:“你们必须足够地认识到天津的重要性和复杂性,必须在各方面有充分的准备,不但要完整地接管城市,而且还要顺利地发展与建设城市,使之成为全国最好的政治、经济与文化中心之一。在解放天津的战役中,我们虽然只能有限地甚至不可能实行军事上的里应外合,但在城市接管工作上的里外配合,则是完全可能实行与必须实行的。”

刘希民聚精会神地听着,认真领会其中的含义。

封灿忠接着说:“你们在准备工作中,更重要的是组织上的准备,必须做周密的布置。按照各学校、各工厂、各部门、各区、各街道的党员与群众的具体情况,在全盘计划之下,分别给每个单位的党员和有组织的群众分配一定的具体任务,要他们准备以一部分党员和群众,在适当的时候出面做公开的活动。但不能过早的暴露,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;也不能太迟出面,以免城市遭受不应有的破坏。”

“是,坚决按照封副部长的指示办。”刘希民说,“在攻城的时候,我们准备派一些党员给解放军带路,工务局、地政局的同志对天津市的城防和道路非常熟悉……”

最后,封灿忠问刘希民:“你们那儿还有一部备用电台吧!”

“有一部。”刘希民点头道,“我们那儿共有两部电台,只用了一部,另一部一直没有启动。这部电台还放在南海路二号曹锟的故居,那是一栋砖混结构带地下室的三层小楼,电台就藏在地下室,由一对夫妇保管着,非常安全。”

“现在是非常时期,有电台没有译电员不行,再给你们派去一个译电员。”封灿忠略作思忖,“这样吧,这里正在举办机要培训班,我从那里帮你们挑选一个译电员。”

“那太好了,谢谢封副部长!”

天阴沉着,有零星雪屑在飘洒,地上像撒上白白的一层盐粒。

华北局城工部附近有一个不大的院子,里面正在举办机要培训班。此时培训班刚刚下课,学员有的上厕所,有的在院子里交谈。

封灿忠来到机要培训班,对在院子里活动的李萍说:“小李,你跟我来一趟。”

“是,封副部长。”李萍以军人的姿态立正答道。

李萍是一个年轻活跃的女青年,毕业于燕京大学西语系。她出身于一个革命家庭,父亲是银行经理,曾多方支持党的工作,哥哥和弟弟都是共产党员。

不久前,李萍从北平经天津来到泊头,参加城工部举办的机要培训班。

李萍怀着敬畏的心情来到封副部长办公室,不知领导找她有什么事,心里有点忐忑不安。

封灿忠让李萍坐在椅子上,自己坐在炕沿上,显得非常随意而轻松,然后笑容可掬地问:“小李,学习紧张吗?”

“还行。”李萍实话实说,“我恨不得早点结业,好参加工作。”

“学到什么程度了?”

“基础课快学完了。”

“哦!”封灿忠点点头,然后问,“你家在天津吧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天津还有什么人?”封灿忠的眼睛有如星空般深邃。

“我哥哥在天津。”

“那好,你准备一下,还回天津去。”

“啊,回天津?”李萍吃了一惊,“现在就回去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还没学完呢,回去怎么工作?”

“那好办,这两天你突击学一下,吃点‘小锅饭’,我让机要科长单独教教你,三天后你就回天津。”封灿忠好像在下命令。

“这么紧张啊,能行吗?”

“能行!”

在这三天时间里,机要科长不但亲自向李萍传授译电技术,还给她讲了很多关于机要战线上的斗争情况与应该注意的问题。当时译电工作是很复杂的,用的是普通的电码本,翻译起来很费时费力。

三天以后,城工部派来一个交通员送李萍回天津。在交通员家里,李萍化装成一个农村小媳妇,装作病人躺在大车上,用被子捂住。过了几道关,闯了几个卡,终于平安回到天津。

此后,李萍就在中共天津工委的直接领导下做译电工作,兼送电报。

肩负着迎接天津解放重任的刘希民顺利返回天津后,立即在开滦大楼旁边的泰安大厦成立了天津迎接解放行动委员会,即中共天津工作委员会,宣布了委员会委员的名单,明确了工委下设的学校、企业、市政银行三个党委,领导着全市二百三十多名党员和近四百多名党的外围组织成员,形成强有力的第二条战线,直接配合解放军攻城,接管天津。

作为天津隐蔽战线的领导人之一,刘希民的工作作风非常严谨。他每次发报都写在一张很小的纸条上,卷成一个小纸卷塞进烟盒或用别的方式转给李萍,由李萍翻译后,再送到民园附近的南海路八号。他每次看完电报都是当场烧掉,一点痕迹都不留下。

南海路八号是一个两层楼房,就像普通的居家,没有什么特别之处,里面住着夫妇俩。李萍一周过去联系两次,都是一个女同志跟她接头。李萍送报时也是把底稿叠成很小很小的方纸块,塞在鞋子里或袜子里。

这段时间,李萍向城工部发报的内容主要是国民党的兵力、部署、番号和陈长捷、杜建时、李汉元等国民党军政要员的动态,以及做民族资本家的工作情况,还有组织群众护厂、护校的情况等等。从解放区发来的电报,内容大多是工作指示。

这一天,李萍来到刘希民办公室,送给他一份急电,是封灿忠副部长从城外解放军前线指挥部发来的,要求立即搞清敌人兵力重新部署的详情。

看完电报后,刘希民感觉这个任务非常紧急,便马上与工委领导的原南系几个同志研究,布置搜集任务。

南系的一个同志说:“《大公报》记者、中共地下党员苗新光有一个叫刘忠长的工作关系,是负责天津国民党守军各种武器、粮食、被服等后勤供应的天津兵站支部长的秘书,要不,把这个任务交给苗新光。”

刘希民兴奋地说:“看来南系的工作基础很扎实,还有这样好的情报关系!他肯定能搞到上级需要的这些情报,赶快与他联系。”

“派谁去联系他好呢?”有人问。

“我看可以派牛庆福同志去。”刘希民不假思索地说,“牛庆福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,多次圆满完成过任务。”

于是,牛庆福担负了对苗新光的联络工作。他按照约定的会面时间和地点以及接头暗号,很顺利地找到了苗新光。他对苗新光说:“据了解,陈长捷最近对天津守军的兵力又作了一次大规模调整。”

“是的,我也听说过。”苗新光点头道。

“上级要求我们立即搞清敌人兵力重新部署的详情,请你想办法务必搞到这方面的情报,而且要快。”

苗新光胸有成竹地说:“搞到这个情报倒不难,我有这方面的关系。”

“就因为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关系,才向你布置这项任务的。请你转告那位同志,内容一定要准确具体,而且越快越好。”

“请组织放心,我马上与情报关系联络,让他按上级要求认真搜集这些情况,然后尽快上报。”

之后,他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。

很快,苗新光通过刘忠长就把国民党守军重新部署的兵力、火力以及部队的驻地、番号等情况拿到了手。

当牛庆福将刘忠长提供的情报交给刘希民时,刘希民迅速浏览一遍,连声说:“好,好,太好了,内容详细具体,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,请通过电台立即报给封副部长。”

牛庆福接着说:“再给您报告一个好消息!”

“哦,还有好消息?”刘希民忙问,“快说说,嘛好消息?”

“刚才颜宁从南大给我打来一个电话,用暗语说她那里有‘好教材’,让我晚上去取。”

“好啊,好啊!” 刘希民兴奋地说,“小颜身份特殊,她上报的情报多数非常重要。真是好事成双,这是我们革命事业成功的前兆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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